第二章06
汪瑞常最近有点烦。
他时年四十有五，在城北新村西边靠近在建高铁站的地方开了一家小书店，说实话，他开这店并非是为了钱，这年头开书店能赚几个钱？他不缺钱，只是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过后半辈子。
新怡市在宣传中被誉为全C国最新鲜最闲适的城市，现在看来，新鲜有余，闲适？呸！
整天到晚来来往往的上班族和工人，自从入住开始就接连不断的大案要案，这些就算了，可就在自家墙边居然出了那种事情，令汪瑞常别扭的连早饭午饭都没吃。
“去他妈的闲适。老子要不还是去和儿子一块住算了……”
汪瑞常坐在前台，读着他一直想读完的小说，听着下午档的广播，哀怨地抱怨道。
“当初新怡面向社会寻求人口的时候，有两版几乎相反的宣传，一版多见于各类报纸，受众多为退休人员，内容着重于宣传新怡的安逸；另一版多见于网络，则突出了新怡的机会繁多；电视里则是二者兼而有之。应该说，宣传方很厉害，居然能让两版有所对比的宣传毫无冲突。”
“啊啊啊，哎哟，吓死我了……你什么时候在的？？”
汪瑞常猝不及防，被突然接茬的女声吓得全身一颤，甚至叫出了声来。
“您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XX网的记者，想关于今日凌晨的事情采访一下您。”
这个小姑娘看着装倒是正经人，高领、羽绒衣加棉裤，和某些为了好看大冬天还穿短裙的不一样，实在，这倒不错，可惜触雷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请回吧。”
本来心情就一般的汪瑞常听到“记者”两个字就直接快炸了，不过风度还得有，于是，他没好气地说了上述逐客之语，好歹没爆粗。
“哦……”
她却是不慌不忙，晃晃悠悠走到了店里。
“那我随便看看，买本书行吗？”
“......请便。”
如果不准备触他的霉头，只想当个一般顾客的话，汪瑞常自然欢迎。
她闻言后就消失在了书架之后。
汪瑞常长吐了口气，继续看他的书，并调响了些许刚刚被他调低的收音机音量。
“滴——滴——滴——滴————现在是，首都时间，十三点三十分，花园牙膏为您半点报时，花园牙膏，让您体会置身花园的怡然。”
啊，广告了。真是的，刚刚那个访谈节目还挺有意思的。汪瑞常无奈地再次调低了音量。
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小说中......
“哇哇哇！！”
结果，他差点撞上正蹲着趴在他书上的钱绍。
“我......你干嘛？？”
“悲惨世界......您喜欢这种书吗？”
她起身，直视汪瑞常问道。
“啊......说不上喜欢吧，打发时间，这本书挺有名的，说是经典......啊不是，我说你啊，小姑娘，干嘛招呼都不打趴人家书上？？”
“F国的小说有不少能搬得上台面的，我还算喜欢。你店里好像没有，你能卖这本书吗？”
“哈？哈......行吧，按原标价就行。”
汪瑞常有些懵，不过这书也不是他必须的，她想要，卖也就卖了。
“嗯……说到悲惨世界，主人公总是往往难以得偿所愿，这点和您有些像吧，想要安静的生活，周遭却是纷繁不断。”
汪瑞常怔住了。
“现在是信息时代，很多事情传播起来是超乎想像的，您店铺旁边出了那样的事情，很快会被传的全城皆知，我也是通过本城的一些网络论坛了解到这个情况，才来采访的，如果您有疑惑，我可以向你展示论坛内容。”
她带着一些黑眼圈的双目此时显得甚为深沉。
“而据我所知，新怡在接连发生连环大案之后，已经有很多好事之徒慕名而至了，哪方面的，我就不说了，不过我相信无论是怎样的好事者，都会对您店旁的事件有所关心。”
“......”
“如果您能将凌晨事件的细节告诉我，我会去各大论坛发帖说明，应该可以消解部分人的好奇心。您认为呢？汪瑞常先生？”
“行了，不用说了。我说，我说行了吧。”汪瑞常不是傻子，一脸无奈地收回了他的书，并关上了收音机。
“看来这新怡我是待不下去了……就当做好事了。说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又怎么知道我想要安静？”
“您把一些看完的私用书都摆出来了，第一页都写了名字。”她回答道，“然后，一般人都希望自己的店能生意兴隆，面对有机会给自家宣传的记者态度不应该如此冷淡，而刚刚我转了一圈，一本工具书都没有，这种规模的书店，真想赚钱的话，不可能不摆工具书的，再结合路段，虽然挨着高铁站，却和大门在两边。以上。”钱绍眨眨眼，“不过最主要的，是您给书屋起的名字。”
“哈哈......哎呀，难不成我这辈子就注定不得安宁了吗。”
汪瑞常苦笑着摇摇头。
“好吧，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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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概是凌晨一点左右吧，汪瑞常当时本来睡得很熟，却被外头狗的哀嚎吵醒了，那惨叫一阵一阵的，慎得慌，不过没持续太久。他当时只道是野狗打架，转头就睡了，结果没多久，他刚刚又迷糊起来，就听到外面有女人惨叫。这他就睡不住了——听声音，那人就在他店外。
新怡的治安其实有隐患，毕竟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所以晚上一个人出去是有点危险的，他担心是不是遇到有人遇到抢劫的了，当时就披上外套拿起自己备着的登山杖和手电出去了，结果就看到一摊不堪入目的残骸，和一个被吓到的夜跑女。
他当时问那夜跑女情况，她则一个劲地反问他，两人都被那现场镇住了，半天才想起来报警。夜跑女报警的时候，汪瑞常环视四周，正好看到有个身影跑走，他当时就出声喊了，可对方立马就跑了。夜跑女缓过来以后就有点亢奋的样子，对着尸体拍了几张照，说是要“当证据”，汪瑞常觉得是给警察的证据，就没多说什么。再之后，警察赶到，问了些问题，很快就把尸体清理带走了，并说今天晚点会请专人来消毒以防万一。到底是条狗，肯定享受不到杀人案的待遇。警察把狗带走以后，夜跑女说什么也要和他交换联系方式，说“一定要知道出了什么事”。他倒是无所谓，吓到也就是一时的事，就一条狗，到时候警方说的专人把现场清理了，他该咋地还是咋地。不过对方热情高涨，他也就没拒绝。
然后，他就回去睡觉，接着就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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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了，该说的都说了。真是......再惨也就是条狗，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
汪瑞常一脸生无可恋地说道。
“嗯……当时您看到了一个身影是吗？看清脸了吗？身型如何？”
“那么黑，我也就余光瞥到了点，根本连男女都分不出，身型的话，比你矮一个头吧。大半夜出来晃悠，大概是和那夜跑的差不多，闲得慌的人吧。”
“是吗……谢谢您。”
钱绍码字的手指停顿。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您能告诉我那位夜跑女性的联系方式吗？”
“嗯……倒是没事，她也没说别告诉别人。”汪瑞常似乎已经绝望了，“主要是我估计很快就走了，她想找我也没门咯……呐，她的号码。”
他从抽屉里摸出一张纸条。
“谢谢您，那我告辞了，祝您心想事成。”
钱绍低头致谢，扫了一眼纸条，就匆匆走出了店铺。
汪瑞常长叹一口气，默默拿出了《悲惨世界》。
这个喧嚣的时代，只有经典能予人平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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