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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父子变仇雠


“一斗老弟,吾都想好了。明日称朕以安军心,后日吾领亲军北上,与饶州军一决!”杨贺挥舞着手说:

    “明日朕将封你为军师将军,你可满意?到时士气一振,王旗之下人人奋勇,破官军和几个团练易如反掌!”

    “陛下神威自是五人能挡。”王习躬身笑呵呵地:“那末将在这里先谢过,并祝贺陛下。不知……陛下准备如何封赐元帅呢?”

    “他已经是元帅了,难道还要封赐?”杨贺似乎没想到这个问题。

    “陛下,当年李渊起事,封儿子李建成做太子、李世民做秦王、李元吉做齐王、李玄霸做卫王,先宋赵匡胤黄袍加身,封了儿子赵德昭做燕王,这都是前人的先例。”徐宏祖躬身回答。

    “哦,那……封他做,做燕王好了!”杨贺说完,指指徐宏祖:“这类事情以后你这个宰相要替吾想着点。欸,对了。不是派人去叫阿星嘛,他怎么没来?”

    “陛下,敌人正在推进,元帅他得忙着准备阻击,不然明日敌人到了山下,您的大典可就被搅合了。”王习赶紧回答:“元帅还想请您下令,让周边队伍向他靠拢,说至少需要四千部队才能勉强阻击来犯之敌。”

    “嗯,吾知道了。”杨贺皱眉打断他:“又是想要兵马,他有八千人都用不好,还想要多少?”

    王习尴尬地笑笑:“也是,这打了败仗实在对不住陛下得很。元帅说了,这次他一定尽心尽力……!”

    “唉,不用说这些没用的!”杨贺皱着眉坐直身体:“吾会让罗湖的部队去和他会合,他也用不着和我保证这个、保证那个,吾只要他明日让大典圆满结束。

    至于饶州军么,吾后日一早带兵北上与阿星会合,然后尔等且看吾如何率领三军破敌!嘁,些许官军加上点团练有何惧哉?你回去告诉阿星,就按我讲的一字不漏告诉他!”

    王习只得陪笑大声答应,然后退了出来。刚刚从亲兵手里接过马缰,听那“亲兵”小声嘀咕了句:“有人过来。”

    王习翻身上马,顺便回头,见徐宏祖已经来到马前,他作势要下马,对方赶紧拦住,轻声道:“我来送送将军,并有几句话嘱咐。”

    “相爷请讲。”王习惊讶他追出来不知要做什么,赶紧抱拳说。

    徐宏祖做个手势然后先朝营门走,王习坐在马上跟随。走出十几步,听徐宏祖说:

    “主公是被黄夫人撺掇,故而决定明日称帝。东西到都准备下了现成的。将军回去以后要怎样和元帅回报呢?”

    “自然是实话实说。”

    “那样只怕元帅心里就结下疙瘩了。”徐宏祖苦笑。

    “这……,相爷的意思是?”

    “冯帅是不赞成封阿宝做太子的,但是王真难说,他那人无所谓谁是太子,只要是杨贺嘴里说出来他就会认!你看出什么来吗?”徐宏祖偏着脸仰头问。

….

    “相爷指的什么?”

    “我指军队还有一半站在元帅这边。但是不能否认大营这边几位都是‘黄党’一派。”徐宏祖为自己发明的这个词笑了笑,继续说:“如果清除黄党,大军会跟着阿星走。”

    王习吃了一惊,他很想回头看看杨贺有没有派人跟着,但眼角瞥见身后的那个“亲兵”,他放心了:“相爷此话何意?恕末将愚昧。”

    “呵呵,你这王一斗,真个听不出来?”徐宏祖叹口气:“主公胡涂了,我们不能跟着胡涂下去!这时候赶紧撤兵才是正理,还要搞什么大典、即位?唉!

    我怕后天不是咱们去打官军,而是人家摸到被窝边上将咱们狠揍一顿!”

    “余江……已经失陷了。”

    徐宏祖回身一哆嗦:“你说什么?这是何时知道的?”

    “我出发前有零散逃回的人在七里岗被收容了。”王习回答:“至于金溪是否还在,不得而知。相爷最好往那个方向派些哨探过去看看。”

    “唉!好吧。”徐宏祖点点头,继续说:“请将军转告元帅:切勿为妇人之仁,要学李世民才对,否则后悔无极!”

    “末将知道了。”王习还是忍不住看看身后,俯下身低低地问:“那么,陛下……?”

    “他太执着、太想要过皇帝的瘾。他不懂皇帝这大位不是因为兵多才坐上去的,而是靠仁慈和德行。阿星身上有这些,主公则……。”徐宏祖摇摇头:

    “贪慕虚荣和一个不符实际的名号有何用?不过是让他吃喝玩乐到极致而已。

    我原以为他是个英雄,为天下大众出头请命,救民于水火,但显然他现在只记得那把龙椅!一斗,我失望透顶!”

    “所以,先生想扶持元帅来主持江山军?”王习把声音压得很低。

    “正有此意!”徐宏祖点点头,眼睛却看着前边:“但不知元帅自己心意如何?”

    王习心中大喜,本想挑动这父子俩的关系,现在看来还多了徐宏祖这个助力。“某当为公向元帅询问之。”他回答。

    徐宏祖很高兴,如果能抛开这个愚不可及的杨贺就最好了。他站在营门边向王习拱手:“将军若能促成此事,利在全军,功莫大焉!将军速去,徐某在此恭候佳音!”

    徐宏祖出来送王习,让刘帷起了疑心。他借口如厕出来,回答帐内便将宋枕和张珍两个唤到帐后,轻声对二人道:“姓徐的送王习出营,鬼怪得很!”

    “友人相送,有何怪哉?”宋枕是个武夫,没明白这里的关窍。

    “以尊上送卑下,确实奇怪。”张珍说。

    “不仅如此,”刘帷告诉他们:“我看他二人缓缓而去,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难道徐宰相有了什么退敌妙极?”宋枕咧嘴笑。

    “不像。”张珍眨眨眼:“若是妙计,方才陛下面前为何不说?”

….

    “兄言之有理。”刘帷赞同地点点头:“且我在席间注意到徐宏祖的神色,他被封宰相贵为一品,如何面无喜色,反而话不多、酒也喝得极少?”

    “你这样说我好像也有同感。”张珍皱眉:“但是,究竟为何?咱们又不好直接去问。”

    “这当然不行。”刘帷捋了把胡须:“假如他这不开心遇到王一斗就有解了呢?”

    “什么意思?”宋枕越听越糊涂。

    “什么事他能在王一斗那里得到正解?”张珍若有所思,忽然眼睛一亮:“不,不是王一斗,是杨星,王一斗是杨星派来的,徐宏祖要通过王一斗和杨星搭上线!”

    “什么事要搞这样神秘?他想找阿星,或者派个使者,或者亲自登门,最不济手书一封都是可以的,哪里用得到中间传话?”宋枕还是不明白。

    刘帷忽地看向张珍,两个人几乎都同时说了句:“糟糕!”

    “这厮疯了么?陛下以他为宰相,为何要这样行事?”张珍颤声道。

    “他本来就不同意陛下登基,恰好王一斗来给了他名正言顺与七里岗联络的机会!”刘帷咬牙切齿地回答:“用阿星替换陛下,这厮好想法!”

    “啥?你们是在说,徐相爷要造反?”这回宋枕听出来了,二人急忙要他低声。“这、这、这不可能吧?”宋枕觉得匪夷所思。

    “有什么不可能?史上换掉不听话皇帝的权臣,难道还少吗?”张珍冷笑。

    “徐相爷一直与夫人不对付,总觉得妇人不可干预军政,且他还和冯自材两个一唱一和,都不同意陛下立阿宝做世子。”刘帷晃着脑袋一幅看透大局的样子:

    “如此想来他便有十分的理由对陛下不满,有十分的理由和燕王勾结然后推他上位,到那时陛下就成了玄武门后的李渊,阿宝嘛……。”他没继续说下去,只是看了面色苍白的张珍一眼。

    “该怎么做,请司马教我。”张珍躬身叉手,又许诺:“事成之后,我定让姐姐封阁下为相,决不食言!”

    刘帷没立即回答,转过来看宋枕:“这就要看宋将军是否愿意相助了。”

    “夫人待宋某如何,某心中岂是没数的?”宋枕拍拍胸口:“刘先生尽管吩咐,我做事定然帮你!”

    “好,如此,我便能有一半把握。”刘帷招手让二人凑近,小声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回到帐内,杨贺问他们做什么去了。张珍说去茅房,宋枕说有些军务想起来需要处理。刘帷说看徐宏祖送王习。杨贺纳闷:“他自送客人,这有什么看头?”

    “若是一般送人倒也无他,只是相爷送人却与众不同。”说完刘帷便起身,模仿他二人一边咬耳朵一边往营门走的情景。

    杨贺见他模仿得有趣,开始还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笑脸忽然没了。问黄夫人:“娘娘可看出什么毛病么?”

….

    黄夫人鼻子里“哼”了声说:“非奸即盗。”

    “嗯?怎么讲?”

    “陛下,哪有这样子送人的?你看看,这不仅是咬耳朵,还躲着众人、避开耳目。有什么话不能名正言顺摆出来,非要自己在陛下目力不及的地方私自叽咕呢?”

    黄夫人瞥了刘帷一眼。她才不喜欢那个杨星,他只比自己大几岁,而且还是自己儿子最强大的竞争对手!

    “我看,怕不是他有求于阿星,故而……?”她故意不说了,让杨贺开动脑筋自己猜。

    杨贺果然皱起眉来。他不喜欢这样,自己的宰相有什么事不当面说,非要跑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私下里嘀咕,这事情不正常!

    这时候徐宏祖回来了,杨贺便问他怎么去了这样久?徐宏祖回答说问了问七里岗目前收拢余部的人数、装备、士气情况等。

    刘帷便笑说这等事当着陛下的面为何不问,再说部队情况如何猜也猜到了,还用特地跑出去一趟问这样久?

    徐宏祖觉得他阴阳怪气,便不理睬。杨贺见他不说话,以为是心虚,于是更加疑惑。便叫人:“徐相不胜酒力,送他回去歇息。没有旨意任何人不得打搅!”

    宋枕挥挥手,便有四个兵过来围住徐宏祖,在侍从搀扶下出大帐去了。事起突然,徐宏祖竟没敢有任何反抗或喊叫,只起身谢过,便告退出去。

    然后刘帷便赞杨贺的英明果决,说颇有唐宗宋祖之风。杨贺得意地又喝了一杯。这时张珍慢悠悠地开口道:“徐宏祖有罪,请陛下处罚。”

    “哦,何罪之有?”

    “他有结交军帅的毛病,陛下没注意到?此人上次联合冯帅反对立世子,是跳得最欢的那个!”

    杨贺没出声,过了好久才说:“派人过江,把冯帅接来。明日的典礼怎能少了他呢?”

    “可……南门外的部队不能没有主帅呀!”

    “无妨,让副将苏梅生先代着罢。”杨贺说完自己叹口气:“吾还是念顾老兄弟啊,身边有老兄弟在让人放心。吾打算还是设立枢密府,由冯帅担任枢密使,他在身边吾睡觉都踏实!”

    刘帷等人互相交换个眼色,这不等于变相将冯自材的军权给削了嘛!

    “陛下,臣有建言。”刘帷躬身道:“陛下既登大宝,燕王即为皇子。”杨贺眨巴着眼睛好半天才弄明白这个“燕王”就是他儿子杨星,赶紧点点头。

    “按惯例,皇子是不可带兵的,但七里岗现在形势紧张又不能没有主将。”

    “嗯,卿的建议是?”

    “小臣建议,不如宋将军领两千骑军星夜赶往七里岗接管军队。燕王说得有道理,七里岗位置确实重要。

    两千骑军可使七里岗兵力增强更加万无一失,待罗湖部队赶到则足以抵挡,等待陛下亲率大军赶到,两路夹击,此取胜之道也!”刘帷说。

….

    “这……,亲军也不能没有人管呐?”

    “陛下忘了?不是已经派使者邀请冯将军回来参加庆典嘛,他到之后可命其代理亲军大将,则部队安堵。”张珍马上说。

    “哦!有道理!”杨贺一拍脑门:“好,便如此!”

    “遵旨!那么末将就此告辞,军令急迫,臣先行一步!”宋枕说完行个礼,大踏步便往外走。

    张珍借口相送来到门外,看他搬鞍上马,低声道:“杨星若乖乖回来便罢,如他不肯就范,将军勿做妇人!”说着用手比划了下。

    “某省得,先生放心,请夫人等某的好消息!”宋枕说完,带着两名亲兵急急奔回军营。

    亲军里面总共只有两千骑军,但都是凶悍老卒。说是骑军,实际是骑马步兵,行动上非常迅速。

    宋枕粗略估摸,三十几里地,就算走夜路会比白天慢,大约三个时辰也尽到了。

    有心算无心,宋枕想杨星虽擅谋略、有计算,但他毕竟年轻,定想不到自己人会下手。

    不过宋枕知道杨星身边有数百精锐老兵,这些老兵一定会拼死,因此宋枕下令带三百张弩备用。

    他明白张珍所说的意思:要是杨星还活着,杨宝永远也只能是次子!

    自古无毒不丈夫,是黄夫人将他从民夫里提拔成队正,在战场上立功后一步步成为亲军统领,宋枕这个孤儿心里对黄夫人有种如姐般的情结,想到阿宝他就把本是半个主子的杨星丢脑后了。

    天上有云,月亮时不常地躲进云里,似乎是不忍看这自相残杀的一幕。两千骑着骡马的部队行进很快,丑时便到了离岗下不远的兰坊村。

    到这里他不能继续骑马,两千匹牲畜行动声响太大!队伍大部分必须在这里下马,然后沿着东侧的小路上山。

    七里岗顾名思义是座小山岗,长长的由东北向西南延伸。从东乡来的官道从丘陵间穿过。一条封溪水沿着东侧流过,溪上有桥称“戴桥”,桥东是封溪村,桥西一里便是七里岗镇。

    小镇子不大,百来户人家,沿着官道两侧建起房屋、店铺。从镇公所又向西一里许是这一带的最高点,本地人叫它“戴丘”,至于出处却谁也说不清了。

    杨星便在这戴丘上建立了营寨,收拢溃兵并准备阻击来犯官军。王习回来向他转述了杨贺的话,杨星听了烦躁说:

    “为什么他非要做皇帝?我们起兵是为的不受官吏欺负,可不是为了让自己的仪仗声势再大些,文告上的称谓更长些!这个什么燕王我才不稀罕,谁愿意当谁当好了!”

    “元帅切勿如此,大敌当前还是要稳一些,主公想做什么就随他去好了。”冯白山劝道。他是冯自材的本家侄儿,因此早就知道叔父将宝全压在杨星身上,故而是个极忠诚的。

    虽然他对杨贺急于称帝这事不感冒,但为了江山军的大局,还是努力想缝合父子俩的矛盾尽量使之不会扩大化。

    “我难道不是一直在迁就他么?可任何人都该有个限度!”杨星愤愤地说:“非要称帝,这顶帽子真的那么好玩?你

    叔叔曾经说过半数将领都觉得现在不是时候,我赞同!现在是什么情况?

    敌人就在十几里外,他们的探子说不定就在外面草丛里偷听你我对话,可我父亲却在歌舞升平,在琢磨尽快当皇帝、受朝拜!如此行事怎可长久?”

    他话刚说完,就听见外面一片喧哗。一名亲卫匆匆撩门帘进来:“元帅,起火了,正朝这边蔓延哩!”

    “怎么,大营内失火?”

    “不、不是,据说是从寨墙外烧起,因咱们寨墙都是用竹、木搭建的,故而烧得很快。军士们正忙着救火,有几处竹子和稻草搭的马厩已经被点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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