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苍龙的庭院（其一）
龙庭省是燕国的一个省份，位于燕国的西南部，其西侧是海岸，南与东国的振威郡相邻，北接岩崆省，东邻柏塔省。龙庭省是燕国大省之一，其经济，文化，科技实力都位居前列，在燕国的大城市中，光是龙庭省就占有2个——翡翠城和省府紫泉市。
——《熠星简史初版》，第十三卷
“战俘注意：站到前排来。”
虽然喇叭声音这么大，真正会站到这些荷枪实弹的士兵前面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
张望晨深深地呼吸，开始向远处排成两列的士兵走去。这些东国的士兵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似乎都习以为常了，毕竟这种事情自从战争爆发以来已经发生了十几次。
但今天这一次战俘交换显然有些不同。
“今天是，东历217年，6月19日，第4次战俘释放活动。现在，请贵国释放战俘。”
喇叭里的喊声逐渐消失在平原的远方，张望晨的面前一个人都没有了。他眯起眼睛望向自己国家的营地，只见大概300米外有黑压压的一群人挤成一团，就像大雨来临前的蚂蚁，只不过挤得更密一些。
此时天边刚刚泛白，草原上的风吹得他有些冷，可是比起懿京城皇宫偏殿里的温度，他现在简直感觉如沐春风般温暖。
终于，他听到了远处喇叭里传出来的声音，虽然距离太远，已经难以分辨，但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看到一个人影动了一下，开始向自己这边走来，紧接着又是一个人。几秒之后，所有的人动了起来，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些人已经饿了十几天，现在就要过来把他活吃了。
“往前走，不要停。”
张望晨开始向前走去，踩在草地上的每一步都很舒服，让他想起了自己踢足球的时光，显然这里的草长得更茂盛，踩上去感觉更好。
燕国释放的战俘离自己越来越近，现在他可以接着昏暗的天光看清他们的脸了。几张瘦削的脸，更多的肥头大耳的脸，一些面露惊讶的脸，还有一些不屑一顾的脸，这一百张脸依次从他身边走过，他们的样貌虽各不相同，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把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很久。
踩在草地上的脚步声渐渐只在背后响起，自己的视线里又是空无一人了，远处燕国士兵的身影已经清晰可见。此时他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东国的士兵会不会在背后防冷枪？
这是个好问题，可能燕国的士兵也这么想过。
终于，自己离燕国的军营只有几步之遥了。他慢慢地走进了燕国士兵当中，没有什么简短的欢迎仪式，也没有什么人拍拍自己的肩膀——本来他也没有期待这些。
一个薄嘴唇的军官挡在了他面前，“士兵，立正。跟我来。”
张望晨跟随这名军官走进了不远处一个黑色的帐篷，帐篷里摆着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还有两名军官坐在桌子前，桌上的油灯照亮了他们的上半身，张望晨注意到三个人的军衔都是上尉。
“稍息，”在走进帐篷后，这名军官发出了指令，“现在，我有一些情况要向你核实，你需要回答我提出的所有问题，明白吗？”
张望晨本想点头，但是一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归队了，不能再采用这种方式来回答问题了。“明白。”
“你的姓名是张望晨，林阳省临桃县人，陆军军官学园17期士官生，以上信息属实吗？”
“是，属实。”
“6月12日，你驻扎在D-502营地时遭遇敌袭被俘，于今日即6月19日在第四次战俘交换中被释放，以上信息属实吗？”
“属实。”
“在被俘期间，你是否曾经受过身体上的伤害，从而正处于受伤状态，或是遗留下包括但不限于身心伤害的后遗症？”
“没有。”
“很好。”这名军官拿出一份证件，张望晨马上就认出了它——这是士官生的证件。军官把证件递给他，“这是陆军军官学园补办的证件，现在你重新回归生化武器对策科派出的检测部队的战斗序列了。欢迎回来，士兵。”
“谢谢长官。”
“别急着谢他，”另一名军官站了起来，拿出几份文件，“这是上级的指示，你需要疗养，因此暂时将你从战斗序列中排除直到你归队。疗养的具体地点和时间都会向你详细说明。”
“疗养？”张望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长官，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现在——”
“这是上级的指示，是命令。这份指示只需要你领会并执行。”
“……是。”
“很好。现在，立正！跟我来。”带他进来的薄嘴唇军官说。
张望晨接过被塞到他手里的几张纸，稀里糊涂地走出了帐篷。周围的士兵都在忙着拆除这个营地里的帐篷等等设施，看起来这里就是为了交换战俘临时设置的，不过今天只有他一个人，是不是奢侈了一点？
“要见你的就是前面三位长官。好了，解散。”
张望晨向不远处看去，面前站着三个人。左边靠后的瘦高身材男人戴着一副眼镜，高鼻梁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年纪与张望晨相差无几。此时他的两只手都插在橄榄色军队风衣的兜里，厚厚的镜片后面的目光透着警惕和不信任。站在右边，离这个瘦高男生很远的是一个女生，她穿着的仍然是燕国军队制式的虎纹迷彩服，乌黑的长发自然地散落在肩膀后面，额前的刘海被全部梳在一边，一双笑靥如花的眼睛一时之间让张望晨几乎看呆了。
而站在穿着军队制服的二人中间，最为靠近张望晨的，是一个年纪较他稍大的青年男人，他有着一双长眼睛，身穿藏青色的西装，打着一条有斜向条纹的领带。
张望晨猛地一激灵，这三个人他全都认识！那个高鼻梁的男生就是他素未谋面，只在照片上见过的李恒翊，而右边的女生则是李芳念，此时她的模样已经与先前大不相同，以至于他一开始花了一点时间来辨认她。至于中间的这个人——这是他的恩人。张望晨急忙向前走去，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恩人，你怎么来了？”
如果没有这位恩人资助他进入军校，那他恐怕就只能在战后做一个种地的农民，平凡而普通地过完这一生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以一个士官生的身份在东国的皇宫里四处转悠。
紫泉市的市长哈哈大笑，“我怎么不能来，要不是我想办法把你从东国带出来，你觉得现在你会在哪儿？是在皇宫里饱尝珍馐，还是在集中营里风餐露宿？”
张望晨一时说不出话，他万万没有想到是陆星柏用100名战俘把自己赎出来。陆星柏拍拍他的肩膀，转向其他两个人，“向你介绍一下吧，这位是李恒翊，他是紫泉市刚刚招募的生化武器专家。”
李恒翊的手出乎意料地冰凉，他的问候方式也只是简单地点点头，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真诚的表情。陆星柏转向了那个女生，“这位小姐……我还是不用介绍了吧，你们已经相当熟悉了。”
李芳念微微一笑，“你看起来气色很好，看来他们也没有把你怎么样。”
“寒暄只能到此结束了，我们现在的事情非常多，就不在这里耽搁了，上车吧。”
陆星柏的吉普车行驶在泥泞的道路上，道路的另一侧被行军的士兵占满了。他拿出一个信封，转身交给坐在后排中央的张望晨，“这是我的官邸的临时通行证，现在你就住在市政府住宅区。虽然补办起来比你们学园的士官证稍微简单一些，但是还是别丢了。”
张望晨打开没有封口的信封，一个深蓝色封皮的证件掉了出来，证件里已经写上了他的名字，贴上了照片，他很好奇这个照片是哪里来的，但是再转念一想，陆星柏既然有本事把自己从东国带出来，找个照片这种事情只能算九牛一毛了。
“之前那个军官告诉我我会去疗养，难道这也是……”
“是，”陆星柏得意地说，“空头支票而已，不过你们学园还是会收到相关的文件来证明你确实在疗养，这方面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准备地很充分。”
“但是，你为什么要帮我这么多？甚至当年入学的时候，连——”
“——报名费和学费都是我交的？拜托，学费也就十几金元，没那么贵。而且，求求你不要再叫我恩人了，”陆星柏长叹一声，“我知道你非常感激我，但是这样让我听起来像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
之后的时间里，车上的几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张望晨尝试着闭目养神，但是自己的头没有地方可靠，要是一不小心睡着了，靠到别人身上可不太好，所以他干脆正襟危坐，目光直视前方。
开出几十公里之后，张望晨已经能看见远方天边的城市轮廓了。他在学园上学的时候，周边的城镇也只去过几次，像紫泉市这样的大城市则完全没来过，因此他十分期待，想要看看紫泉市是什么样子。
这个答案在几十分钟之后就揭晓了。吉普车行驶的道路从土路变成了石子路，之后又变成了混凝土路，最后转变成柏油路，丝毫没有颠簸。车窗外高楼林立，街道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他已经见过至少四种样式的黄包车，好几种款式各异的汽车，马路中央响着铃铛缓慢行驶的有轨电车更是让他大开眼界。
右边的李恒翊一路上都保持着一种姿势，那就是双手交叉在胸前，双眼注视窗外，即使是紫泉市市区光怪陆离的街景也没能让他动一动。而左边的李芳念在车子启动之后不久就靠在角落睡着了，披散的长发将她的脸遮住了一半。
“很久没有来紫泉市了吧？”陆星柏的声音从前排传来，“你会有足够的时间在这座城市里好好转一转玩一玩的，但不是现在。简短地来说，啊，这个应该怎么说呢……现在是我在你身上的投资应该体现价值的时候了？”
“您的意思是？”
“我需要你，紫泉市需要你。这个国家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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