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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晴雨天上学时一都有备伞的习惯,她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徒步回家,挤公交是件累活,上下学高峰期,家长接送,车流量、人流量大,本十五分钟就可以到家的路程,因交通状况在路上拖拖拉拉的耽搁着,久时都够她走一个来回。也许只有当皮囊赤裸裸的曝光在烈日下她才有普天之下人人平等的欣慰,性别使然亦或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时一与这个年龄段的普遍女生无异,对外在的皮囊分外在意已无需多言,更何况她今天身体状况一点都不良好。

  她出了教学楼,就独自撑起了晴雨伞,林越走在附近,她只觉得怪异,她长久以来都处在暗处才胆敢明目张胆的窥探其一举一动,未曾有过直接“牵引”着他以循着她的轨迹前进。少女的矜持由不得她主动递伞过去邀他共撑,时一走得慢,林越也不急,她又尽量让步伐迈的小些,好让林越走到前头,却也是徒劳,如芒在背的滋味好不自在。

  他们隔着一把伞的距离,默不作声的默契,阳光照射在他身上耀眼而炫目。

  她还有很多所不知道的,但她想知道的更多。

  她居住至今的小区,隔着一栋栋楼房竟还有另一个与林越息息相关的人存在,而她毫无觉察。

  她越是尝试多了解些,越是清楚地懂得自己知之甚少,又明白地知道自己所能触及到的极限在哪。

  初中时,因为家与学校距离较远,林越像多数学生一样选择住校,周日傍晚归校,周五傍晚离校。所以,时一从没在上学路上偏巧遇见过林越,再加之如若不是节假日廖韵之和尤翘楚的邀约,真可谓是足不出户的宅女,时一不由感叹他们缘浅,但又不愿单纯以此作为评判的标准。林越自是不可能每周末都来,也没既定的时间,偶尔来这没被撞见也实属正常,她这么安慰自己。林越只告诉她,他爸妈离婚了,她却不知道他们离婚后他跟了谁。

  弘毅在校走读生,一部分会选择在校食堂就餐,所以他们午休要么是在班级安静的自习,要么是趴在课桌上小睡一会,总之按照校规,这段时间严禁吵闹。时一猜测,无论林越跟了他爸妈任意一方居住,许是外婆家较学校更近些,来往方便,能更好的安排作息时间。

  “你以后中午都回家吗?”林越走在右后方。

  “恩。”她独自撑伞,有着自私的心虚。

  “好。”

  时一最近总觉得林越言简的回答让她摸不着头脑,指意不明。

  是否是短时间内接触过多,反倒适得其反,离她所认知的林越越来越远。

  什么叫好?她不懂他的思维逻辑。

  “外婆家近,正好能天天去看她。”林越像是在和时一交待汇报些什么,犹如他们彼此联系的通行证,少了这一道关卡,就无法继续坦然同行。

  她知道。

  时一径直越过公交站点,朝前继续走,她想快点到家,免受身心的煎熬。

  “你喜欢走回去?”

  “因为近。”

  “我们应该会一起走。”林越说的多理所当然。

  时一却揣摩着他话里的意思,不敢往深处想。她就当按话的表面的浅层意思理解,因为同路,所以难免碰见。

  林越是赠予她滴水之恩的人。

  “我以后可能会搭公交,不一定的。”她受不了和林越看似亲昵的同步。缓缓归家路上全是独自一人的臆测与幻想。

  “好。”林越答的爽快,一副任何决定都顺由着她的模样,“下午的课你还上吗?”

  “我会和班主任请假的。”时一知道林越的想法,他想问她是否一起去学校,如果不去要不要帮她请假,而她免去了他代为传话的步骤,越过他,自行会去跟班主任说明情况。

  她开始怀疑,自己哪来的自信觉得林越这么乐意为她效劳。

  以前她总私心的希望能和林越多些接触,无论以何种方式都可多了解些他的喜好,直接或间接的令他对自己刮目相看,她跟一般女生相比在他眼中略有不同,因此有些多的联系和共通之处。可到底,所谓的略有不同,也不过是多了一层她喜欢他的情愫,真的步步接近,她反而有些怯场。

  反倒是她差点忘了林越许是心中有主的人。

  林越又何必温水煮青蛙。

  她又何必死抠他话里的字眼,句句当成美文赏析般拆解他的意思,引出另一条别有深意的含蓄,而又多半是自己多心又矫情。

  她收回此前想要多加了解他的话。

  但她不否认,她所有的小情绪和自艾自怨都来自对他知道的太少的不甘和知道的太多的不安。

  下午的课,时一请假没去上,她在家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下午,身体状况明显好了许多。

  晚上林越用QQ消息发给她一列的作业清单。

  时一只回了句谢谢,便不再有下文。

  她重新拿出了那张宣传单,看了又看。

  到底初二下学期时,关乎林越在补习班有个喜欢的女生这则传闻是如何无缘无故的进了她的耳呢?她想不明白。她所信以为真的是无风不起浪。她所确信的是这并不妨碍她继续暗恋他。

  起因、经过和结果一概不知是对她最仁慈的惩罚。

  时一如今有些按耐不住,在线的QQ头像和点开的对话框,都在引诱她大胆地问出心底的疑惑。喜欢总归要明明白白,不明不白太过憋屈了。虽然她喜欢了这么久也没少自我委屈。

  千百回转还不都是一个他。

  “初中时听说你有喜欢的女生,也是新状元的?”时一鼓足了勇气,踌躇再三,删删减减打字后,这目的已经够明确了。

  “没,你从哪听来的。”

  “没什么。”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来自当事人的否定。

  “怎么了?”

  “没什么,帮你的追求者问的而已。”时一气定神闲地守着对话框内的消息,抑制不住的笑意。

  “谁?”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女孩子脸薄,就当为她保留份痴心妄想。”时一说,“我准备写作业了。”时一很好的把握了主动权,亦进亦退由她拿捏,她乐享于此,话题点到为止就好,结束的理由充分且理所当然。

  时一思考过,后来她之所以与林越频繁联系大概得益于此。

  第二天早上时一在校门口对面的小卖部拿着瓶矿泉水正准备结账的时候,赫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今早出门忘带的水杯,她顺其抬头看他,意料之内的是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林越。

  “你今早出门忘带水,我正好走到小区门口,阿姨认出了弘毅的校服,我就主动代劳了。”林越扬了扬手里时一今早出门前灌满的温水水杯。

  “哦,谢谢。”她接过,放下刚拿在手的矿泉水,同林越离开了小卖部,朝校门口走去。

  “你晚上也住你外婆那?”时一紧握着手中温热的水杯。

  “恩,目前是。”林越答。

  “我还以为你只是中午呆在那。”时一本想继续说,晚上回家,可想到林越爸妈离婚的事,是说不出口的,后半句咽进了肚里,她该让他回哪个家呢。

  “我住我外婆那了,也方便上下学。”林越笑笑。

  “我妈可能是想着我没走远,下楼拿给我吧。”

  “应该是,阿姨看到我跟你穿同级校服,本来还担心没准不是一个班,看似还准备拿回去。”

  弘毅各级学生的校服款式都不同,校方以此来区分各个年级。

  “那你怎么确定那是我妈的?”

  “因为阿姨跟你那晚穿着睡衣折回去的方向一样。”林越开着玩笑。

  时一听出了重点,不作声。

  “开玩笑的,我认得你的水杯。”然后又好言相劝。

  事实如此,她还能怎样。

  自此以后,时一竟养成了一种习惯,掐着钟点等待着差不多该出门上学的时间。

  宋因冉后来和她没再有过多的接触,时一觉得大概是自己于她已经是可有可无的同班同学,无多余的价值需要靠拉拢时一来借机为她和林越搭桥认识。其实时一本就没帮她什么,只是提供了林越的名字,后期的努力全凭她一己之力。她得了林越前桌的风水宝地,又如愿当了林越本希望时一胜任的学习委员之位。

  这些都无关紧要,却又至关重要。

  时一第一次近距离的看何佑禹是在班级课间,他以足球校队队长的身份和另外一名部门成员代表校足球部去高一各班纳新。

  怎么形容时一对他的第一印象呢,何佑禹滔滔不绝的笼络人心,要说他能说会道?听起来过分拘泥于自身对好学生的刻版印象,实则不然,何佑禹有着玩世不恭的专注与深情,玩世不恭的是他魅惑人心的脸,专注与深情则是深如幽潭的双眸。

  楚妤填写完部门成员资料表递交时,给时一的错觉是,带着托付终身的庄重。

  温声细语的一声学长,何佑禹彬彬有礼的接过。

  楚妤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时,他旁边的队友反倒先不正经的小声嚷嚷:“这届学妹质量不错啊!”

  “你看上哪个了,我努力努力。”何佑禹挤眉弄眼。

  “努力泡到?先说好啊,我看上的你可别想抢,先到先得的规矩听过没。”旁边的那人先搁下话,内心潜台词大抵是,你我相识一场,我算是看走眼了。

  “我努力努力,把人家妹子拉进我们部门,牵根红线,收入你的囊中可好?够义气吧。”何佑禹特仗义大气的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人,挑了挑眉。

  “思想觉悟够高啊,一点就通!”那名队友表现出,你竟也是这种人,果然没看错你的喜出望外,“兄弟,同道中人啊!”

  他们之间相互调侃的对话结束在打响的上课铃,收完本班的入部资料表,秒转变得恭谦有礼:“打扰了。”

  江则再一次来问时一是否考虑清楚有去“新状元”的意向时,她选择了妥协,果断表示同意,回复的消息里已没了初次提及时的种种多虑与斟酌。

  “需要带路吗?要不我们先在你家附近熟悉的站点碰面,然后再一起去。”

  江则并不知道时一的家,平时上下学的路线,他俩是完全截然不同的方向,又何必多此一举的麻烦他。

  “不用了,之前路过那看到过,离我家也不算远,不过几站而已,我自己搭公交就好。”

  江则的QQ号常亮,每次无论是他找她讨论班级事宜,还是她传送班级资料给他,江则永远保持在线状态,随时待命状。

  林越开始隔三差五的找她问作业,大抵的聊天开场白都如此。

  “今晚什么作业?”

  时一觉得其实自己已和江则的状态没差,她时时刻刻都在等着林越的消息,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回复。

  她清清楚楚的列好各科作业单一条条的发送出去,并在后面注明好作业要求和收交日期。

  虽林越并不是天天都问她作业,但只要有一次,他起了这么个开头,时一便开始静候着毫无规律可言的下一次、下下次……

  一来二去,时一估摸出了林越会找她的时间点大致是在晚上七点多,所以她最无法安心写作业的便是七点到八点这个时间段,写写停停,而过了八点她也就专心致志的不再过分关注手机消息动态,林越大概是不会找她了。

  她的心理斗争大抵也不过如此。

  她整顿好一切,十一点熄灯上床。

  “睡了吗?”

  “没有。”

  “语文阅读理解能拍给我看看吗?前面数理化作业耗时太长,怕是来不及好好写语文作业了。”

  时一二话不说,翻身下床,就着台灯的光线,重新打开刚整理好的书包,拿出语文阅读理解的练习册,翻到自己写的那一页,拍下答案发送过去。

  “谢谢。”

  “还有吗?”

  “没了。”

  时一这才拉上书包拉链,安心的回到床上。

  语文课也是名即将退休的老教师上课,但她跟老唐不同,老唐在黑板上解题时,算到一定步骤会敲着黑板,抛出一个问题:“然后下面怎么解?”他会不时与台下的同学互动,以保障大家确实都有在认真听讲,得到整体良好的回应后,继续后面的演算,解出答案时,还要再问一遍:“听懂了吗?”大家多半会点点头,然后他甚是满意的继续下一题。

  语文教师,同学们私下尊称她为李女士。李女士则正好相反,一板一眼的授课,她的教学方式集中体现在文言文阅读上,她在上面兀自翻译重点字词和特殊句式,同学们较随性些,犯不着如老唐课上那般时时紧绷着弦,担心他不时抽问解题思路。李女士只有一个要求,上课不准吵闹,这就宛如塑造专心听课的假象。

  李女士极少提问,作业布置下去,也多半是隔段时间统一讲评一次,同学们以她的答案为标准自行批改核对。

  而班上并不止只有一个如林越般严重偏袒数理化的人,所以,对于那些对语文不太注重的学生来说,语文课俨然成了他们专注数理化习题的天堂,大家早已司空见惯且相互掩护、配合默契。

  但这并不代表李女士不管不顾不提问,就如此时,毫无预兆的点名抽查。

  “林越,你起来回答一下你对这篇文章里画横线句子的理解。”李女士双手撑在讲台桌两边。

  林越被这措不及防的点名,条件反射性的先站起来再说。

  数学大题解到一半,不得不停笔,他扯过了刚被自己撇到一旁置之不理的阅读理解练习册。

  “第五篇,第三题。”江则微微挪动嘴唇,小声提醒。

  林越顺着他的提示,翻到那一页。

  时一已经看到李女士脸上微怒的晕色,一触即燃。

  “把你的数学练习卷给我收起来!”

  林越无奈照做,只得认真地看起了阅读题。

  这篇文章他根本没读过,又正巧是他昨晚问时一拍照发来答案的那篇,自己还好死不死的撞枪口上。

  但好在在时一的协助下完成了作业,满满当当填的都是时一的答案。

  他把练习册拿在手中照念。

  答案详尽有理,略抚平了李女士皱起的眉头,暂且逃过一劫。

  “坐下吧。”后又补充一句,“别再让我再在课堂上看你做其他科的题!”

  林越乖乖坐下,又从课桌抽屉里抽出了一半页面的数学试卷,他还挣扎在刚才未解完的大题上,看了一眼,恋恋不舍的往课桌里推了推。

  林越准备一篇篇翻阅练习册里没看过的文章,只是纯粹的当美文看,不做阅读理解和赏析,于他倒也是个打发语文课的不错的选择。

  班级一角就有设置图书角,专放些近期的杂志和报纸,亦或是各自从家里书架上贡献出的好书,供班级内的同学传阅。林越偶尔理科题做到疲惫或毫无头绪时,就会主动去翻看些杂志,转换下思绪。所以语文阅读理解教材,就相当于是这么个作用。

  他现在正在弥补昨晚偷工减料抄来的这篇,李女士正在讲解的文章。

  “时一,你读读你所写的这题答案。”

  “哪题?”林越莫名紧张,文章读到三分之一的部分他停下来问江则。

  “还是刚才提问你的那题。”江则答。

  “这题怎么还没结束,这都第几个了!”林越惶恐道。

  “时一是第五个了。除了你刚才的答案她比较满意外,后面又点了三个。”江则淡然的摇了摇头,“她都不满意。”

  “所以她今天算是跟我们杠上了?”

  “大概是吧。”

  时一镇定地站了起来,林越紧张兮兮的看着她。

  林越刚才是照着她写的答案一字不漏的念了出来,她当然不可能按照原本的答案再重复一遍,只能重新组织语言,换个角度赏析。

  文章她昨晚细读过,即使出其意料的被点名,但还是能顺畅的完整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她拿着练习册,念着毫不相同的字句,装得逼真,就像真如事先写好的一样。

  17

  吃的差不多该散了的时候,他们六人站在饭店门口做最后的“告别仪式”。

  尤翘楚胡吃海喝的敲诈了何佑禹一顿,结束时肚子撑得胀胀的,她不受控制的接连打了两个饱嗝,赶忙用手捂着,还是没逃过何佑禹机敏的耳朵。

  何佑禹毫不掩饰鄙夷的啧啧声,连连摇头感叹:“不行啊,这饱嗝败坏社会风气。”

  尤翘楚握拳作势就要朝何佑禹那张嘲弄她的嘴脸挥去,让他识趣地闭上那她光是看见他启齿说话就闹得人心烦意乱的嘴,这张嘴闭嘴的风凉话,烧得她心、肝、肺一燎一燎的,她气大还火旺。

  但却很不给力的又是一声毫无遮拦的饱嗝,何佑禹刚本已做好了躲闪准备,这下更是彻底被尤翘楚逗笑了,还嘴欠的补刀一句:“清新脱俗。”

  “何佑禹!”尤翘楚在咆哮,她真的是又恼又气,顾不上跟时一和廖韵之说声再见,一跺脚,愤愤然的甩脸就走。

  “哎呦,瞧这暴脾气。”何佑禹乐不思蜀,朝着愤慨的背影喊,“去哪啊?”

  “要你管!”尤翘楚不甘示弱地吼回来。

  “你倒是等等我啊!”

  何佑禹刚说完,尤翘楚明显加快了速度,差点没跑起来。

  “我先走了,明天学校见。”何佑禹对着另外手足无措的四个人,挥挥手再见,礼貌友好得与刚才那番简直判若两人,然后就赶紧往尤翘楚的方向追。

  时一站在原地,只听见她们吵吵嚷嚷的声音。

  何佑禹从后头小跑跟上,尤翘楚听见脚步声,厌烦地回头看了眼,警告他:“别跟着我。”

  “我送你回去。”

  “不需要。”

  “我闲着。”

  “闲着绕道走。”

  “顺路。”

  “你摸着良心再说一遍,哪顺了?”

  “哪哪都顺。”

  尤翘楚不想讲话,和他讲不通,脚长他身上,只能任由他跟着。

  “女孩子一个人回家不安全。”何佑禹倒是一个人聊得起劲,话闸子一开启,就停不下来,还把近期热点新闻案例一一分析给尤翘楚听。

  尤翘楚受不了了:“你丫负面新闻看多了吧,能不能安静点。”

  时一就远远见她捂着耳朵,摆着头,逃命似的往前赶。

  他们走远了,淹没在人群中,后面怎样了,时一不得而知。

  她把廖韵之支到一旁,与两个大男生隔离开。先入眼的是廖韵之耳垂上闪闪烁烁的耳钉,室内灯光璀璨,她没仔细看也没注意到,此时室外光线一下暗淡了许多,才越发觉得惹眼。

  廖韵之念念叨叨的人生规划,正一条条的在叶承彦身上得以补充完善。

  她得多喜欢他啊,条条框框都想与他捆绑在一块。

  时一不自觉的伸手抚上,拇指轻柔的贴在有棱有角的银色金属上,是冰冷硌手的触觉。

  “不要委屈自己,勉强下肚的东西,也会反胃。”时一心疼她,咕噜咕噜不假思索的往下吞咽。

  “我们在一起的头两天,我就让他陪我去店里打的耳洞。”廖韵之巧妙的避开尖锐的话题。

  时一见她笑的开心,没有继续深究。

  “疼吗?”她状似玩笑的语露关心。

  “其实还好,没起先想的那么恐怖。”廖韵之自己也伸手摸了摸耳垂,这是踏踏实实握在手里的温暖,“改天你也去试试呗。”

  时一弱弱的说了句:“我怕疼。”

  不愿搬上台面说开的话在肚里默不作声地化开就好。

  廖韵之和叶承彦手牵着手离开,尽显小女生的娇羞。

  时一痴痴地看着他们依偎的背影入神。

  “羡慕了?”林越促狭道。

  “是啊,羡慕的要死。”时一大方地丢了一记白眼给他,拖着长音,不否认,反之特胸怀坦荡的承认实则是在掩盖她的心虚。

  却又在心里犯嘀咕,可不是吗,羡慕的要死。

  时一和林越经过一段上坡路时,只见一对与他们一般大小的情侣骑着自行车与之抗衡。

  更确切点说,是男生把控着车把,后头的车座上载着单边并腿坐着的女友,护着他的腰。

  “是不是我太重了?”脚踏车的行进速度缓慢,那个后座上的女生怪不好意思的小心问道。

  “不是,不是。”男生连连否定。

  时一徒步和他们往同一个方向走,心疼的觉得,明摆着是男生一根筋的极力在女友面前充斥着表现欲,即便多个辅助工具也是累赘,还不如两人一起下车推着走来的轻松自在。

  女生看着他卖力的蹬着踩踏板,浑身都在用劲,又问了一句:“要不我下来吧。”

  “不用,不用。”男生又急忙出声制止,安慰她,“快到了,坡陡不好骑,过了这段路,一会路就平坦了,你只管坐在我后面就好。”

  时一就这么目不斜视的观察,津津有味的细品情侣间话语里所暗含的相互理解的心意。头一次见般的新颖,同一件小事,不同的男女演绎出的感觉也千差万别。她直勾勾地看着那个男生艰难的一脚一脚往前蹬,整个人都快从自行车座上撑起,硬是咬牙坚持挺住,但胸口忽上忽下的起伏和努力削弱的喘息声却不留余地地败露了自己。明明知道是上坡路段,还非要逞强不舍得让女生下车走几步,硬是靠着自己双腿的劲死撑,吃力地行进。

  通俗的道理是讲不通的,明知不可取,还执意而为之,是道不明的喜欢。

  时一笑而不语。

  林越问她:“你这么直接的看着他们好吗?”

  时一知道他说的是玩笑话,可还是老实的回答:“不好。”

  他们一路晃荡,却谁也没主动提议去搭公交,没了冬季寒风中紧裹的厚外套,时一的手别扭得不知道往哪放,只能搭着斜挎包上的肩带拽在手里。

  他们后来经过江边,观光游轮驶过江面带动层层涟漪,七彩斑斓的霓虹灯一串又一串接连循着栏杆等边沿处垂挂,她任由披散的头发打在脸上随风飘来荡去,一次又一次把吃进嘴里的发丝撩开。江边的风大得令人舒畅,她舍不得回家,任凭它怎么吹,她赖在步行道旁的休闲椅上不愿走。

  她妈刚才发来消息说是今晚她和她爸怕是赶不回来了,老家的亲友聊得投机,参加完熟人的婚礼又转场多喝了几杯,硬是让他们多待一天,明天再回去。她妈叮嘱她别在外面玩的太晚,好早点回家休息,明天还有课。

  她懂事的回复,知道了。

  时一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彻底放松神经,耳边刮过的是刚从她们身后的那段江面开过的游轮上,某对情侣恶俗直白的告白呐喊。

  “某某某,我喜欢你。”

  “某某某,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

  呼喊的誓言声不大不小,正好钻入她的耳朵。

  又是一对热恋期的情侣。

  时一一反常态,开始无端地享受这些被她不经意间撞见的温情片刻,冠以莫名的见证者的身份,本无从关联的一对又一对巧妙地撞进了她的生活。

  “你先走吧,我在这呆一会。”时一闭眼假寐,身心放松。

  她没有听到林越的答复,却能感觉到有人占据身边的空位,落坐时的重量感和椅子承受下的细微嘎吱声。

  她知道,林越就在她身边,一臂的距离,他没走。

  时一又慢慢睁开眼,歪过头去看他。

  她被风吹得心神荡漾,大胆的想法在此时此地涌上心头,夜晚的江边真适合告白。

  单一晚上,就足以令她蜕变成一位赤裸裸嫉妒的旁观者。

  但她没有这么做,情绪高涨地挣脱起来,说了声走吧,语意轻快,又继续沿着江边往家走。

  她要早早回家,进她的“温柔乡”,做她的“白日梦”。

  他们在小区门口道的别,然后各自转入自家的楼道。

  时一陪着尤翘楚强撑着精神逛了一天街,走走停停,回到家才八点半就已经昏昏欲睡,又强打着最后那一点微弱的清醒意识,洗了个澡,一头栽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她困极了,累了一天,很好入眠。

  时一半夜醒来起身上厕所,才糊涂地发现睡前忘把自己卧室内的灯关了,重新躺回床上时,已经没了回来时那鼓无法逃脱的昏昏沉沉的睡意,不由自主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她这才注意到七分钟前林越发来的QQ消息。

  “睡没?你知道附近有哪家24小时营业的店吗?”

  时一先是脑中快速地筛选了一遍附近的店面,回复,后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他怎么还没睡。

  “除了楼下的KFC应该是没有了。”

  “你还没睡?”林越回的很快,时一才确定他是真的还清醒着。

  “刚醒。”

  时一猜测林越是半夜饥饿难耐,想点些外卖上门。

  “出来吗?请你喝咖啡。”

  结果却截然相反,她也只能说他精力充沛。

  “你是想让我一整晚都别睡是吗?”时一对着手机屏幕啼笑道。

  他是怎么想的,这么晚了还想着喝咖啡,即使是补作业也不至于忙到现在这个点啊,更何况这周末作业并不多,再拖拉都不至于,又不是熬夜赶工的职员,加班加点。

  “跟你一样刚睡醒,可悲的是醒来就睡不着了。”

  时一后来还是出来了,凌晨的夜有点凉,换下睡衣,草草的披了件薄外套。

  除了提供夜宵的大排档,街市上的店面基本都打烊了,路灯昏黄打在水泥路上,照得人形单影只,显得特别寂寥。

  大排档支起的围帐内,酒桌上豪迈的划拳声和叮叮哐哐的玻璃碰杯音,不绝于耳,她走在凌晨一点多的夜里推开了KFC的玻璃门。

  林越对着值班营业员不带迟疑地张口点了两杯咖啡。

  对方程序性的确认一次:“两杯咖啡是吗?”

  “不了,两杯热牛奶,谢谢。”时一纠正道,又转头对林越不客气地说,“你是真不想睡了是吧。”

  林越只是看着她,默默地笑着付了钱。

  “我还以为你睡了。”

  他们坐在临街的高脚凳,林越心甘情愿地喝着手里的热牛奶。

  “那你还想着问我,你是料想到我一点还能醒来回你消息是吗?”时一随意地开着玩笑。时一与林越一来一往地接触,漫无目的的聊,连带着她整个人也变得活络,不知不觉彼此间的说话用词与语气也越加的不客气。

  “我没多想。”他顿了顿,“可万一呢?”

  时一惊恐地发觉她越来越不理智了,林越三两句话就能把她打发得妥妥贴贴,恨不得举手投降招供一切,他说的都对,她都听。

  有那么一刻她错以为,他们真像熟识多年的老友,熟悉到林越随意的一个邀约她就二话不说的跟出来。

  她对他不与外人道的喜欢是步步为营的筹码,她的纠结、矜持和骄傲则是与之权衡持平的秤砣。

  时一不知道说什么,他们踩着高脚凳邻座而坐,隔着一整面的透明玻璃,肆无忌惮地窥探着这座城市凌晨寂静的夜,它隐秘的呼吸着,饲养着一批久不能寐的人。

  今天她真的和他相处的时间太多了,多到她浑然不觉已延续至第二天,甚至不顾自己是位要上学的普通学生。

  “说点什么吧。”林越引诱时一开口,她认真喝牛奶的样子真的太安静了。

  “说什么?你不是来请我喝东西的吗?”时一假装与她无关。

  “什么都好。”林越无欲无求,他是被黑夜抛弃的失眠者,静等时一的慷慨“救赎”。

  时一想了很久,要说什么呢,该说些什么应景有趣的话题才好打发这迷迷糊糊的夜。她从没觉得牛奶这么好喝,稠稠腻腻的融在嘴里。

  林越耐心等她,久到他还以为她不太想理自己,正准备自己随便说些什么开场,时一开口了。

  “你知道《妈妈再爱我一次》这部老电影吧。”

  街对面是家最近新开的影院,她还没去过,门口的大荧屏上正滚动播放着最近刚上映的几部新电影的预告片,即使张贴的新片海报不少,但先入时一眼的,尤为恐怖片最醒目。

  “恩,小学时看过。”林越做好准备听时一讲些什么,表示很有兴趣听下去。

  时一想到很久以前,小学五年级时学校免费发放电影票,组织五、六年级的学生集体去电影院观影,影片名就叫做《妈妈再爱我一次》。

  那时的影院厅设施不如现在高档,每间观影室安排的座位数适当、适度距离的可调节软椅、扶手上提供放置饮料和爆米花的凹槽,处处尽善尽美的贴心,甚至按照个人需求分类提供多项服务,正如私人影室和情侣影室的出现。

  那时候条件设施不完善,也许这么说不对,太过于以偏概全了,但时一成为中学生之前,她只去过这么一次意义上的正规影院看电影,所以那个时代的影院留给她的印象就是如此。

  长长的一排一排连着的木制靠背椅,类似于现今的阶梯教室,但空间远比阶梯教室大得多。

  那场观影安排了不少学校,即便这样,前排还是空出了很多座位。学校为他们安排的座位挺正好的,不前不后、不偏不倚的中间地带,各班有组织有纪律的听从带队老师的安排,在影院厅里较中间的那块位置集中坐下。

  观影前一天老师还特意提醒他们,记得准备一包纸巾随身携带,起先她还不是很明白老师的用意,后来她懂了,这是部以亲情为主题的催泪影片。

  “真的,这部影片真的很感人,当时在场的人基本都感动哭了。”时一着急向林越解释,较真得就像在为自己辩解,而后话锋一转,底气弱了下去,“除了我。”

  林越听得饶有兴致。

  一整排的座位太长,如果本班同学一个接一个连下去坐,便不易于老师管理学生,所以各个学校的老师都不约而同的采取方块式排座,即本校学生集中在一起,平均拆分成几排。那次时一正好坐在本校其中某一排的最边上,旁边紧临着别校的某个男孩。

  她看的入迷,越看到后头越觉得感人,特别是高潮处,隐约听见周围不时传来此起彼伏的拆纸巾塑料袋、吸鼻子和微弱哭腔的声音。

  她被剧情牵引着湿漉漉的情绪,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正欲夺眶而出,旁边的小男孩突然凑近她,一张放大的陌生人的脸就这么完完全全覆盖了她的全部视线。

  小男孩凝视着她脸,一脸天真无邪的好奇:“你哭了吗?”

  那一刻,时一为他的直接感到不可思议,她酝酿好的情感被彻底中断,而她那股天生的小倔强还得硬生生的把欲要颗颗滚落的泪珠强忍住,才能保留没由来的好胜心:“没有。”不耐地推开他的头,没好气的说,“你挡住我视线了。”

  那场电影后来看的特没劲,时一根本已无心把自己带入剧情,男孩频频转头观察她的脸部变化,她被弄得兴致全无,搅得心烦意乱,一次次的回应他:“我真的没在哭。”

  她真想问他,他是想把自己逼出眼泪才甘心吗?真的不用再看她了,她是不会哭的。

  后来放映结束,老师带队离开,但凡目之所及之处一个个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的人,皆是红着眼眶和未干的泪痕,无论是同学还是老师。

  他们凑成一堆,分享着煽情剧的心得体会,而就她落单,脸上全无任何情绪,甚至于有点气愤,没有哭过的泪痕、红肿的眼眶、止不住的啜泣和揉皱的纸巾,就连几近结尾处最引人入胜的剧情都无法完整串联起来跟大家分享,她很伤心,因为就她一个人没哭。

  同学问她:“你没哭吗?明明很感人啊。”

  她不希望让别人觉得她跟其他人的感官泪点不同,误解她是一个无知无觉的人,但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乖乖听话带好的那包纸巾还原封未动的放在背包里带回了家。

  “如果换作现在的我,就会揪住旁边的那个小男孩一顿暴揍,然后告诉他,别这么爱管闲事地关心别人的眼泪。”时一现在想来真的又可气又可笑,因为一个没由来的插曲,无关紧要的人,成为她惦记至今的“恨”。

  林越在一边哈哈大笑,一口刚喝下的牛奶险些喷出,好不容易吞下后还呛了两口,丝毫没有要同情当事人的打算。

  “真的?”林越狐疑地看她。

  “假的。”时一皮笑肉不笑,“我就事后想想而已,当时影厅里那么黑,我都不确定他到底长什么样,小孩子成长发育变化大,就算现在真站在我面前,十有八九也认不出来。”

  “看恐怖片吗?”林越终于知道时一的话题灵感起自哪里,他指了指那家影院的大幅海报。

  时一退退缩缩的推手求他放过:“别,我不看的。”

  “不是总听人说人比鬼更可怕吗?虚实难辨的东西你还当真。”

  “可是……”时一不情愿的委屈样,“就算这样,我还是怕鬼啊!”

  林越发自肺腑地笑,他想不到时一也有软肋,她不似表面那般云淡风轻,同多数女生无异,有着令其怯弱的事物,一触就可激起心底的惊涛骇浪。

  时一又由此联想到另一则囧事。

  小学四年级时,学校组织过一次春游活动,他们当时去的是一个类似基地园的地方。其中有一个娱乐环节是走迷宫,是真的用水泥砌起的高墙,层层叠叠的三维实物,跟图书上的迷宫游戏不同,这次是实战游戏。她那时小又是女生,不够高,水泥墙自然给作为小学生的她一种高不可攀的压迫感,她站在门口却步了,眼看着同学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往里跑,大呼小叫的惊叫声,玩得不亦乐乎,独留她一人站在门口犹豫不前。可她就是不敢,不敢迈出那一步,她怕被甩在死胡同里,到不了迷宫的中心。迷宫的中心是个看台,可以以上帝视角纵观全局,后来她看到不少同学成功“登顶”,开心的朝她招手,好心的为如无头苍蝇般乱窜的同学指路,她是羡慕的,但是她又开始过分担心,一会出不来怎么办,小小年纪的她就这么陷入了自我假象的受困景象中不能自拔。其间即使老师在一旁鼓励她进去试试,她还是怕跟丢了大部队,往后缩了脚,宁愿在门口等着小伙伴出来。

  现在想来不值一提的小事,在当时的那个环境下对幼小的她来说,是望而生畏的大事。

  就算后来的闯鬼屋,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一次,也是寸步不离地紧贴着其他人走,当时正好还有六年级的学生也想进去玩,他们就几个人凑一伙,一刻不离的紧抓着高年级的衣角,抱着人家的胳膊,全程不敢睁眼,嗷嗷直叫,只有耳朵还时时警惕地接收讯息,以听取前方别人的尖叫声来判断路况,她没有撑到最后,中途见到出口外的亮光,逃也似的往那跑。

  她真的很胆小,胆小得都不像长大后的自己。

  林越听得津津有味,牛奶见了底,时一的故事也讲完了。

  他真挚地发表了一句见解:“时一,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讲故事了。”是那种娓娓道来的生动鲜活。

  她挖掘自己的往事,博得林越对自己又一好评。

  “好了好了,故事讲完了,你也听够了,牛奶也喝完了,该回去睡觉了。”她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十四分。

  七点半的早读,换算平时作息时间六点半起床,现在回家躺床上立刻入睡,大概还有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还有后续吗?”林越睡意全无,有所期待和留恋,他想继续听下去,不愿结束话题。

  “有。”时一说,“公平起见,下次换你讲。”

  15

  宋因冉作为学习委员自是经常出入年级办公室,更何况她现在又是李女士钦定的语文科代表,但凡有点可以表现的机会,都事事争先,语文课上踊跃发言已是不用说,课后又缠着老师刨根问底更是如此,所以李女士喜欢这个随时随地都对她所教授的科目满是求知欲的好学生。

  当李女士托人传话让宋因冉去年级办公室,从她办公桌上把随堂练习册抱到班级并发下去时,宋因冉一脸讨好地拜托她的后桌林越。

  “林越,你现在有空吗?”宋因冉转了个身子靠着椅背,面对着林越。

  “恩,有事吗?”林越收起了上一堂课的教材,从书桌抽屉内取出语文书,下一节课就是他最头疼的李女士的课了。

  “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趟年级办公室,帮我把我们班的练习册一起抱到班上?”

  林越有点为难,自从上次被抽点到,此后的语文课他真可谓是谨言慎行,活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真怕她一时想不开又在课堂上拿他开刷,以起到杀鸡儆猴的示范作用,更别说在李女士的火眼金睛下偏移半毫非分之想。唯一的解决之道便是,惹不起还怕躲不起不成。自那后,他见李女士都绕道走,尽可能避免相互照面的机会。

  “你不用进办公室的,你只要在门口等我出来就好。”宋因冉似是看穿了林越的犹豫不决。

  此举真可算是令人无从拒绝。

  “好吧。”林越勉强答应。

  不管怎样他们都算是同班同学,更何况如果不出大的变动,今后一年都有份前后桌的情谊在,互帮互助自是不可免,况且宋因冉眼巴巴的等他同意。

  “其实语文老师人很好的,你只要认真对待她布置的作业,好好听课记笔记,她也就不会难为你了。”

  其实林越很想告诉宋因冉,自己对李女士的畏惧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是年年岁岁间接性的积累,他对语文这门学科不感冒也就顺其自然的易招惹语文老师的偏见,他对事不对人,但偏偏事与人存在某种摆不脱的联系。

  “你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或者是比较为难的地方,我也能酌情处理。”宋因冉笑嘻嘻的说,“上次语文老师点你起来念的那题是时一的答案吧,我后来检查作业的时候看到你们两的答案一模一样。”

  林越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不否认。

  时一在讲台上擦着上节课黑板上留下的板书笔记。白色粉尘扑扑的迎面飘,身后是宋因冉跳跃的音调和不时回应一两声的林越,一齐走出班级前门。

  时一进年级办公室归还上一堂课老师遗漏在班级电脑上的U盘时,看到的是林越仍耐心地站在门口等着宋因冉把作业抱出来,百无聊赖的模样,惹来由此进进出出的同学不时多看两眼。

  林越看见了她,与她眼神交汇了一两秒,她便进去了。

  时一进去的时候,宋因冉已经和李女士交谈的差不多了,任课老师不在办公桌前,时一把U盘放在了桌上,准备撤离时,宋因冉正对着那摞得极高的练习册无从下手,她好心上前问她是否需要帮忙,宋因冉有一秒的踌躇,后点头答应说谢谢。

  时一知道她在考虑什么,可宋因冉现在又不能直接叫来门口等她的林越,但又担心时一太过热心帮到底,好不容易叫来林越也就无处施展了,可这一大叠练习册又总该先抱出办公室再说。

  时一有时候真该感谢父母给了她一副睹微知著的女儿身,省去了许多弯弯绕绕的不必要。

  “我就帮你抱到门口。”离开了李女士的办公桌,时一抱着半叠的练习册,对宋因冉说。

  “好。”

  林越背靠在门口的墙面上已有一小会,宋因冉终于从里头出来,时一在他面前停下,他赶忙从她手里接过,说了声谢谢,时一回了句不用。

  时一本想先行一步回班,林越叫住了她。

  “这本是你的吧。”林越从自己抱着的那叠练习册中,抽出了压在中间的一本以朴素简约的包装纸作为外壳书皮的练习册,递给她。

  “恩。”时一伸手从林越手里接过,反正一会也是要发的,就先拿回了属于自己的那本。

  “还有包书皮的习惯?”

  “怕是改不掉了,也不全包,常用的几本练习册和课本而已。”时一尽量让这对她来说稀松平常的事也传达给林越以同样的感觉,但这解释看样子是白费劲了。

  “而已?”林越抓着字眼,并不能很好的明白时一某些生活细节中的执着。

  “我可不想让我的书裸奔。”时一耸耸肩,料是林越不懂她的无奈。

  时一难得的幽默配以严肃认真的表情,在林越看来有种少见的反差可爱。

  她从小就有包书皮的习惯,最开始是上小学时,老师有严格要求哪几本书是必须在外皮上加个封套的,有些老师要求更甚,还必须是白色书皮,她不喜欢市面上卖的透明封皮上印着花花绿绿的图案,规格还不统一。她觉得这就是老师对学生最早的行为规范,跟小学生上课双手叠放在桌面上,端端正正的听课是一个道理。因此时一上小学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刚拿到新书,第一件事就是回家让妈妈用纸质较厚的挂历纸帮她包书皮,挂历纸的正面是当月日期和各式各样的图,她会翻过来选择背后白净的那面当书的封面,然后又让妈妈在正中间写上科目名,右下角写上她的名字和班级,这才完成。时一那时字体还没成型,她怕自认为歪七扭八不够严肃的字毁了“精心包装”的新书,等到后来字体定型下来后,她也慢慢学会了自己包书皮,每一本都选择别样的包装纸,不再在上面添字,久而久之,哪种封皮是哪本书的,她一眼就能区分。但那时已是初中生,老师不再拘泥于这些形式,同学们也多半嫌麻烦觉得没必要,已没了包书皮的习惯,就算真有些人在意书面是否褶皱,书角是否会卷翘,也会选择去文具店里买全透明的塑料封皮。高中更是没有人如此,所以她在这方面就稍显得与众不同,这成为她保留至今外化于形的习惯。

  每每老师总夸她卷面整洁,字迹端正,犹如打印出来的黑色铅字,批改她的作业都赏心悦目。

  她后来想过,这都归功于她自小对不成型时歪七扭八的字体的自我嫌弃。

  “那也帮我把我的语文课本包一下吧。”

  “你确定?”时一看了看自己手中练习册的封面,淡雅简洁的颜色,虽不是花里花俏的明艳色调,但到底不是适合男生的款式。

  “包装纸背面没图案吧,就反过来那一面朝外用。”林越毫不见外,还为时一支招。

  “也行,你要是喜欢。”包书这事不麻烦,一本语文书也就三两下的事,时一答应了。

  时一离开后,宋因冉按耐不住好奇心,反问林越一句:“你喜欢这样的?”

  “我看时一包的挺好的,就想换上自己的书试试感觉,不然我每次看她那么不厌其烦的精心呵护每一本教材,总给人种她的书跟我们的不一样错觉,更具吸引力。”林越不以为意。

  “哦。”宋因冉黯然失色了些,无言以对,她其实想说,她日日收发作业,次次接触过时一带封皮的书时自己从没有过这种感受。

  林越是真没客气,语文课一结束,他就拿着语文书走到时一桌前:“拜托了。”又转念一想,“顺便帮我写上字。”

  “封面写字吗?”时一确定林越的要求。

  “语文两个字就算了,我想着给它换了个皮囊,境况会不会有所改善,就当新的面貌,新的开始吧。”

  “好。”时一低笑,想到的是他昄依佛门,改邪归正,可这不过是他眼不见为净的另一套说辞。

  “你就帮我写名字吧。”

  “还有吗?”

  “没了,简单点,这样就好了。”

  “那我今晚弄完明天给你吧。”时一把林越的语文书收入包中,又停止了动作,“今晚的复习作业需要用课本吧。”

  林越迟疑了一下,难为情的开口:“也是,要不……把你的语文书借我。”

  时一顿了顿,直视进他的眼中,以求其真实性。

  “我会小心点不弄皱的。”

  时一莫名觉得搞笑,她没在担心这个,这简直是他不必要的多虑,但她也没解释什么,只是拿出自己的书给他。

  “你告诉我吧,怎么把字写的这么方正,横竖撇捺都像那么回事的。”林越把时一的课本拿在手里翻阅,找到今晚要复习的篇目,掠过她一笔一划详尽的笔记,面对时一确认,“是这篇吧。”

  时一点头。

  “难不成你的字还是盗版不成?什么叫像那么回事?哪回事?”

  “高仿的那种。”林越嬉皮笑脸,不着调的开着玩笑,又正经的补充一句,“字迹端正,卷……”

  “打住。”时一立马出手制止,“别说了。”

  “怎么了?”

  “怕骄傲。”时一一本正经的说。

  林越被她的话一时噎着。

  她想起初中那次林越从球场回来,坐在她身边,随意从一叠作业堆里抽出了一本认真的抄写,说的是同此时相差无几的话意。

  她听腻了,颠来倒去都是毫无二致的词。

  但凡能从别人口中听到半点关于夸赞她的话大多也不过就这么一句,他们口中所惊叹的,她那犹如打印出来的铅字字体,却连好看都算不上,方方正正,一板一眼,毫无笔锋可言,一点艺术特色都没有。人人都这么夸她,这俨然已成为了一张甩不掉的标签,直至她开始怀疑真如他们说的那么夸张吗?却没人重新定义对她的印象,除此以外呢?她还有些什么足以令人惊叹。没人会夸她长的好看,身材好,皮肤白等种种,外貌上的优越感从不属于她,就仿佛她所有的闪光点都在“字迹端正,卷面工整”这句话下不值一提,逊了色,一层层漆染在外的是她听过无数次以致不痛不痒的变换语调。那内在学识修养和气质呢,也不一定,她此前尽过的努力所得最大的回报就是实现了十六岁的生日愿望。

  她现在最不希望的是在林越口中重复听到类似的夸赞,起初是为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而高兴,但相近的话听多了,便有种变样的不入心,往后她开始沮丧,除初次之外似是没有什么能令林越记住她的地方,她希望林越能发现些她别样的好,除此以外的好。

  林越虽暂住在外婆家,和时一同一小区,但时一并没刻意重新调整日常作息时间以顺理成章的求得一份“巧合”,还是按照以往,该干嘛干嘛,而这恰巧是她不自知的最为刻意的举措。

  假装自然实则不然。

  她到班的时候,林越还没来,她先将他的书放好在他的书桌抽屉里。

  宋因冉来的早,已经开始准备早读的教材。

  “时一,你喜欢林越吗?”宋因冉认真地凝视着她,一目了然的是她脸上写着的所期望从她嘴里听到的否定答案,她在等她摇头说个不字。

  今天轮到时一值日,她来得早,班上除了她俩暂时没别人。时一看了看她,回视她的灼灼目光,她没有一下子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而是反问一句:“你喜欢林越吗?”

  “恩。”宋因冉一愣,重重的点了下头。

  她当然知道她喜欢林越。

  “如果我也喜欢他,你就不喜欢了吗?”

  “怎么可能?”

  宋因冉是惊叹就目前的表面情况而得出的结论与自己的想法有所出入,前半句是时一怎么可能喜欢林越,后半句是她怎么可能会因此不喜欢林越。

  “他人喜欢与否,并不妨碍你继续喜欢她,不是吗?”

  时一没说出实话,但她说确是实话。

  “时一,我喜欢林越。”宋因冉又重申了一遍自己的立场。

  所以她不能喜欢吗?

  就算论及先来后到,话语权也掌控在时一手中。

  时一不再多说。

  宋因冉是来时一这求心安的,她希望她们能是同一战线上鼎力相助的队友,但其实她们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都紧绷绷的拴在林越这跟难以挣脱的绳上自我束缚,相互拉扯,甚至挤兑。

  昨天傍晚时,值日生已经把教室卫生扫得很干净了,今早她只需简单检查下是否有遗漏的角落,以免早读课有检查部的学生来扣分。

  时一把打扫工具放在卫生角,林越从后门进来,走向她:“何佑禹想把尤翘楚约出来吃个饭,让我拜托你。”

  “他要为上次的戏弄道歉?”

  “完整点说应该是为上次在她生日当天戏弄她而道歉。”

  时一狐疑地看了林越一眼,林越当时不在场,却和何佑禹同属足球部。

  “他应该自己去说的。”

  “他说尤翘楚一定会很不给面子的拒绝他的,她已经一周不来足球部了。”

  这下算是彻底闹掰了。尤翘楚的脾性她还是知道的,说一不二,火气虽大但来得快去的也快。

  “让我跟她说?”时一指了指自己,“也未必就能赴约,她还气着呢。”

  “说是把她骗出来,就当是你约她的。”

  时一虽然内心嘀咕着,觉得这事处理的不太妥帖,尤翘楚若知道自己出卖她,准又得炸,但何佑禹派林越来拉拢自己,他和尤翘楚这么干耗着也不是办法,她没有理由拒绝。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林越摊手连连摇头,表示作为中介传话人的自己也是被逼的。

  课间操结束后,时一在人群里搜索着尤翘楚和廖韵之的身影,费力地挤开人群拉住她们。

  廖韵之还不知情,暂时无人帮腔,时一又不好意思一下子直入主题,怕这样反倒显得突兀得不真诚,尤翘楚起了疑心。

  她们弯弯绕绕的说了些其它的事,时一独自一人绞尽脑汁准备随时支出一条话题水到渠成的引向何佑禹的事。

  何佑禹跟在操场的另一头,尤翘楚看见时甩开脸,扯着时一和廖韵之的胳膊就大步走,全当没看见这么个大活人,时一转头向后看了眼,和泄气的何佑禹有那么一秒心照不宣的会意,他的眼里写着“拜托你了”的哀求。

  时一哀怨的叹着气,被一旁的尤翘楚听进去了。

  尤翘楚对何佑禹的不爽体现在硬生生的把时一的头摆正,让她别理他:“别管那只疯起来乱咬人的野狗。”

  时一哭笑不得,“野狗”这词安在尤翘楚身上竟也有种半斤八两的意味,尤翘楚抓狂起来也没什么人样。

  更何况,何佑禹已“沦落”到需摇尾乞怜、呜咽求关怀的境地,尤翘楚仍是摆着一张臭脸在那端着。

  她是该心疼他,还是该说他活该。

  时一憋了半天,终于开口:“这周日出去玩吗?”

  她说完,心虚的瑟缩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

  “好啊,好啊,去哪?吃饭逛街吗?”尤翘楚瞬间阴转晴,立马欢快地点着头,就怕她反应不及时时一反悔,过了这话的实效性,“难得你这么主动,真是不多见。”

  “随你定。”时一勉强扯了下嘴角,不忍戳破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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